☆、【魯君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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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唱比賽很快就到了。天氣很冷，女生們都擠在小禮堂後面的小教室裏面換衣服，厚厚的深紅色窗簾外面，玻璃窗上凝著厚厚的一層白霧，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前面一幢教學樓的深紅色的影子。音樂教室裏開著空調，很暖和，女孩子們脫掉厚厚的毛衣和外套，換上白襯衫和黑裙子。
當然了，她們身上的白襯衫都是各異的，張老師不可能因為一場合唱比賽就去訂做幾十套一模一樣的服裝來，她們的衣服都是自己找的。用張老師務實的話來說：“去你自己家衣櫃裏翻翻，只要是白襯衫和黑裙子就可以，哪怕是你媽媽幾十年前穿過的款都沒關系。”
可是大家都還是很興奮。張老師雖然嘴上說這個比賽拿不拿獎都無所謂，大家開心就好，但是實際上她還是個很爭強好勝的人。她甚至去花店買了一打粉玫瑰來，讓站在第一排的女生一人手裏拿一朵。
張老師帶來了自己的化妝品給女孩子們化上簡單的淡妝。有男生在外面敲門，大聲說：“我們可以進場啦！”
“來了來了！”尚蘇雲揚聲對外面叫道。
比賽的小禮堂就在隔壁，坐得下兩個班級的人，所以，前面一個班上場後，下一個上場的班級就坐在觀眾席上去。
張老師打開門，女生們湧了出去，走廊裏頓時傳來了男生的尖聲怪笑，他們大概從來沒有見過班上的女生撲了粉、塗了唇彩的樣子，一個個都大驚小怪的。
林煜秋甜膩膩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哎，女孩子化妝後都會變好看啊，你們大驚小怪什麽呀。”
尚蘇雲被惡心到了。她撲哧笑了出來，走過林煜秋旁邊，十分尖刻地說：“其實麽，長得難看的女生，不化妝的時候醜，化了妝醜得嚇人。本來就長得漂亮的女生，化了妝自然是更加好看，比如我和魯君堯，不包括你。”
尚蘇雲這人講話就是不中聽。
她小小年紀就開始用歐萊雅，於思卉酸溜溜地跟她說：“你知不知道現在就用這麽好的護膚品會促進皮膚衰老？”
尚蘇雲說：“歐萊雅你還好意思說它是大牌，在美國都是在藥店裏賣的好麽。我現在用歐萊雅，到了二十歲我用蘭蔻不就行了。不過，像你們這種到了三十歲也就買不起歐萊雅的人，最好現在什麽都別用。”
林煜秋說：“其實男生還是都喜歡素顏女生啊。”
尚蘇雲翻了個白眼，鄙夷地說：“放屁，男生喜歡的是美女素顏，不是醜女素顏。不過你要想素顏也可以，先去首爾飛一趟，整成宋慧喬那樣再說。”
尚蘇雲的嘴巴太毒，性子太直爽，所以沒多少女生樂意跟她玩，女生裏面和她做朋友始終都只有魯君堯一個。不過，她在男生那邊人緣一直很好。
音樂教室門口，那些男生看起來也十分好笑，他們穿著白襯衫和黑色長褲，有幾個人的白襯衫大概是從他們爸爸那裏借來的，又寬又大，肩膀那裏都突出來一大截。大家又笑又鬧，直到從後門溜進比賽的教室時才噤了聲。
君堯把她的粉玫瑰掉在教室裏了，於是又折回去拿，等她匆匆走出來時，在門口撞見了林志維。
兩個人都楞住了。
眼前的林志維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他穿著一件合身的白襯衫和黑色的牛仔褲，看上去特別俊逸挺拔。君堯身上穿著的那件白襯衫款式很簡單，只到胳膊肘那裏的袖口裝點著一圈淺藍色的花邊。一陣穿堂風吹進來，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然後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噴嚏。
“我們快進去吧。”林志維說。
第一次的，魯君堯沒有無視他的存在。她點點頭，沒說話，跟著他從後門走進音樂教室裏，坐在觀眾席最後一排的空座位上。
坐下後，君堯才意識到最後一排的座位只坐著他們兩個人。另一個班正在臺上演唱，伴奏變得激昂起來，他們唱到了副歌部分，男生和女生開始了二重唱。這時候，林志維轉頭對她說了一句話，可是因為唱歌的聲音太大，她沒有聽清楚。於是她朝他轉過頭，皺了皺眉，露出了一個困惑的表情。
“我說，魯君堯，”林志維低下頭，湊得離她稍微近了一點，“你穿這件襯衫挺好看的。”
他說話的時候，氣息幾乎都落在君堯的耳邊。他的聲音低低的，沈沈的，就好像那次在電話裏的語氣一樣。
君堯跟觸電了一樣擡頭看向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見她那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林志維笑了笑，表情裏帶著一絲淡淡的釋然和發自心底的愉快。
到他們班上臺的時候，大家一起站了起來，在昏暗的過道裏往舞臺上走去。大家站在原地等待前面一個班級的學生離開，林志維就站在魯君堯的身後。
他突然伸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
君堯顫抖了一下，詫異地轉頭看向他，在暗淡的光線裏，林志維那雙深深的眼眸靜靜看著她，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
君堯並沒有說什麽，因為她什麽都說不出來。
小劇場裏十分安靜，從立體音響中放出的前奏聽起來也感覺比教室裏聽的時候優美動聽了不少。第一組對唱的駱承和與何少陽，於思卉與尚蘇雲往前走了一步，君堯看到站在臺下的張老師對他們四個豎起大拇指以示鼓勵。
駱承和和何少陽的聲音加在一起很是低沈好聽，他們唱響了第一句：
“If the hero neveres to you
如果你的真命天子仍未來到
If you need someone you’re feeling blue
如果你情緒低落需要有人陪伴”
接著，尚蘇雲和於思卉甜美的聲音響起：
“If you’re awayfrom love and you’re alone
如果你離愛很遙遠，孑然一人
If you call your friends and nobody’s home
如果你打電話給朋友卻沒有一人在家”
他們四個退回了隊列，另外四個男生女生分別又往前走了一步。李思哲和徐毅開始唱下面一句,之前在教室裏排練，每次他們兩用那“山歌腔”一開口，大家就開始笑，可今天他們的歌聲卻莫名地顯得有力而堅定：
“You can run away but you can’thide
你可以逃開卻不可以隱藏
Through a storm and through alonely night
經歷了風暴忍受了孤獨”
張怡悅和林煜秋的聲音清澈溫婉：
“Then I show youthere’s a destiny
我要讓你知道每人都有他的命運
The best thingsin life
一生中最美的事
They’re free
那就是自由”
接下來就是第一段副歌了，所有人一起上：
But if you wanna cry
如果你想哭
Cry on my shoulder
那就在我的肩上哭泣，
If you need someone who caresfor you
如果你需要關懷你的人
If you’re feeling sad yourheart gets colder
如果你感到悲傷心漸漸變冷
Yes I will show you what reallove can do
我會讓你知道真愛的力量”
和平常排練的時候不一樣，大家唱到這裏的時候，歌聲悠揚，整齊劃一，君堯站在對唱組的女生裏面第二排，覺得心胸裏莫名地升騰起一股激動。她知道，張老師的策略起了作用，沒有哪個班是以他們班這樣的方式合唱的，底下的評委老師正用讚許的眼神看著他們，坐下觀眾席上的同學們也都很認真地聽著。
當唱到這一段副歌的□□“Yes I will show you what reallove can do”的時候，君堯情不自禁地偏過頭看了一眼，巧的是，尚蘇雲正好也扭過頭來看她，兩人的目光相遇，不約而同地都露出了同樣明亮的微笑。
那真是無比美好的一刻，她們兩之間因為班級裏的瑣事而起的小齟齬似乎一下子全都煙消雲散了。
君堯渾身都充滿了一種強烈的歡愉和欣喜，她覺得自己深深愛著圍繞在自己身邊的七年級10班的每一個人，不論大家曾經有過怎樣的矛盾，他們一起玩，一起鬧，一起笑，一起贏得榮譽，一起面臨悲傷，這就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友誼。
第一次合唱結束後是第二輪verse的對唱。魯君堯和任詩然往前走了一步，同時，在男生那邊，林志維和趙誠走了出來。
舞臺上的鎂光燈照在她臉上，熱得發燙。她的手腕上依舊留著林志維手心的溫度，一看到林志維的臉，她的手就開始顫抖起來。
也許是舞臺上熾熱的燈光的原因，她覺得周遭的一切是那麽的不真實，林志維白衣黑褲，挺拔俊逸，站在閃亮的聚光燈下。他在立式麥克風前面側身站著，英俊的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溫柔微笑，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眸一動不動地緊緊盯著她。她覺得整個人頭暈目眩。林志維唱歌的時候，眼睛一直都緊緊地看著她的臉沒有離開過。
“If your sky isgrey oh let me know
如果你的天空灰沈沈的，哦，要告訴我
There’s a place in heaven where we’ll go
如果你的天空灰沈沈的，哦，要告訴我
If heaven is a million yearsaway
如果天堂離我們有百萬年遠
Oh just call me and I make your day
哦，只要來個電話 讓我與你相約”
其實在對唱的時候，張老師原本就是要求男生和女生要互相看著唱的。所以林志維的動作在其他人看來並無奇怪的地方，只是，他的眼神在君堯看來，卻是那麽的獨特而專註。
就在那一刻她可以肯定，他就是在看著她一個人。
他的目光似乎有一種黑洞般的魔力，吸引著她墜落進去，毫無抵抗的能力。一時間，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就這樣站在熾熱的燈光中互相對望。
任詩然在她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君堯一驚之下，把手裏的那朵玫瑰掉在了地上。任詩然已經一個人往下唱了半句話了，她居然還在怔忡地盯著林志維一動不動。意識到觀眾席上很多學生都在對她指指點點，很多人在捂著嘴偷笑。在她身後，無數道異樣的目光朝她射來。
“Whenthe nights are getting cold and blue
當夜變冷變深
When the daysare getting hard for you
當日子變得艱難
I will alwaysstay here by your side
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I promise you I’llnever hide
我向你承諾，我不會躲藏”
機械地唱完，君堯和任詩然退了回去，覺得整張臉都在火辣辣地發燒。合唱的時候她低著頭，做著嘴型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她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讓眼淚奪眶而出。
合唱結束之後，魯君堯就看到了很多女生咯咯笑著對著她指指點點。她這輩子從來都沒有這樣丟臉過。她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收拾好書包奪路而逃，她要回到她的小房間裏面，鎖上門關上窗嚎啕大哭一場，她要縮進她的小世界，再也不要出來。
回到教室後，君堯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書包離開了教室。一路上她都低著頭，不想看到任何人。她也沒有去公交車站，因為那裏站著一大堆同年級的學生在等車。
她沿著學校旁邊的馬路一路飛快地走，從後門走進了一個免費開放的公園，打算穿到前門去。到了公園前門的大街上，她就可以打車回家了。
十二月的傍晚，只要太陽一落下去，天氣就會變得寒冷刺骨。公園門口的樹木上全都掛上了聖誕節彩燈，夜幕降臨後就全都在閃閃發亮。公園邊上是一家阿迪達斯旗艦店，高大明亮的櫥窗裏，背景是身穿藍白相間阿根廷球服的梅西的大幅代言廣告。玻璃上貼著白色的雪花，明亮的燈光打在聖誕老人和用細細的金色絲線懸掛著的碧綠冬青花環上，熠熠生輝。
君堯在阿迪達斯的櫥窗外面停下了腳步。她戴著一頂絨絨的水藍色粗線編織的帽子，但是馬尾辮戳在裏面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她伸手發繩拉下來，套在了手腕上，然後隨手理了理頭發，讓烏黑的長發從帽子裏落下來，散落在了她的肩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麽會莫名其妙地站在阿迪達斯的櫥窗外面出神。她不穿這些運動品牌的衣服，她也不懂足球，但是她對阿迪達斯的三根斜杠的標志非常熟悉，因為她總是在林志維的衣服上看到。她對打著明亮燈光的櫥窗裏穿著藍白球服的那個球員也很熟悉，因為她總是在攤開在林志維桌子上的足球雜志和海報上看到他的臉。
“魯君堯。”
一個略帶低沈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轉過頭去，一陣風夾著冰冷的雨絲忽得吹來，略起了她肩上的長發。她微微張著嘴，烏黑的眼睛裏映著大街上璀璨的燈光，吃驚地僵在了原地。
林志維就站在她面前。
看到他的那一刻，她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慌張地完全亂了陣腳。她的臉上冷冷的生疼，伸手一抹，才發現已經都是眼淚，原來剛剛站在櫥窗前發呆的時候，她竟然都沒有註意到自己哭了。
她到底為什麽要這麽難過？
她用手套抹掉眼淚，低著頭不說話，林志維笑了笑，目光在她的臉蛋和頭發上停留了一下：“你還是把頭發放下來漂亮。”
然後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包紙巾遞給她，低下頭來溫和地對她說：“哭什麽呀。”
君堯笨拙地略開被風吹到臉上的長發，有些賭氣似的一把接過林志維手裏的紙巾，扯出一張抹去了臉上的眼淚。林志維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胳膊，環住了她的肩。君堯擡頭看了她一眼，他可以感覺得到她渾身都在顫抖。
“你已經花了一個學期的時間對我視而不見，”林志維問道，眼底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是還在因為對我七年級開學的時候不小心用籃球砸到了你而生氣麽？”
魯君堯猛然擡頭看向他，她的鼻尖紅紅的，長長的黑發襯著她的臉愈發蒼白失神。
“你說什麽？”她的聲音有點兒沙啞。
“我說我們七年級剛開學的第一節體育課，我用籃球砸過你，害得你還去了醫務室。”林志維抱歉地說，“那完全是個意外。”
君堯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了。她記得那件事，體育課上她被一只突然飛過來的籃球砸中了腦袋，痛得她差點沒暈過去。她知道那件事的罪魁禍首是林志維，可是——
“你以為我對你態度冷淡是因為你用籃球砸過我？”君堯問他。
林志維困惑地看著她：“難道不是嗎？”他笑了笑，伸出手來摸了摸君堯的腦袋，“難道我還幹過其他對不起你的事情？”
君堯突然仰起臉來看著他，眼睛裏閃爍著憤怒和痛苦的淚光。林志維驚訝地看著她，不太明白她到底怎麽了。
“嘿，”林志維輕輕地說，試圖安慰她，他低下頭，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君堯垂下了眼睛，長長的睫毛上依舊掛著亮晶晶的淚光。
“對不起，”君堯睜開眼睛，往後退了一步，離開了他的懷抱，“我們……我們不合適。”
她又盯著他看了幾秒鐘，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可最後還是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然後她轉過身，飛快地跑了。
君堯的房間並不大，窗戶朝著一條安靜的街道，街道另一側就是歸鄉河。冬日的雪夜萬籟俱寂，窗戶上蒙著厚厚的一層霧氣，偶爾一輛汽車開過去，昏黃的車燈照亮的窗戶，好像小時候吃過的那種硬硬的檸檬糖的顏色。
她打開窗戶，刺骨的寒風夾雜著柔軟的雪花落在她的臉上。她閉上眼睛，深深吸入了一口寒冷清新的空氣，心裏湧起一陣又一陣的傷心。
這也許就是命運給她開得一個最大的玩笑吧，這些年來她珍藏在心底的回憶，對於他來說就是這樣不值得一提。
他是在七年級的時候喜歡上自己的。那麽對於他來說，兩年前初遇之時的她，根本就只是個傻乎乎的女孩子，壓根就沒有在他的記憶裏留下過任何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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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她們身上的白襯衫都是各異的，張老師不可能因為一場合唱比賽就去訂做幾十套一模一樣的服裝來，她們的衣服都是自己找的。用張老師務實的話來說：“去你自己家衣櫃裏翻翻，只要是白襯衫和黑裙子就可以，哪怕是你媽媽幾十年前穿過的款都沒關系。”
可是大家都還是很興奮。張老師雖然嘴上說這個比賽拿不拿獎都無所謂，大家開心就好，但是實際上她還是個很爭強好勝的人。她甚至去花店買了一打粉玫瑰來，讓站在第一排的女生一人手裏拿一朵。
張老師帶來了自己的化妝品給女孩子們化上簡單的淡妝。有男生在外面敲門，大聲說：“我們可以進場啦！”
“來了來了！”尚蘇雲揚聲對外面叫道。
比賽的小禮堂就在隔壁，坐得下兩個班級的人，所以，前面一個班上場後，下一個上場的班級就坐在觀眾席上去。
張老師打開門，女生們湧了出去，走廊裏頓時傳來了男生的尖聲怪笑，他們大概從來沒有見過班上的女生撲了粉、塗了唇彩的樣子，一個個都大驚小怪的。
林煜秋甜膩膩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哎，女孩子化妝後都會變好看啊，你們大驚小怪什麽呀。”
尚蘇雲被惡心到了。她撲哧笑了出來，走過林煜秋旁邊，十分尖刻地說：“其實麽，長得難看的女生，不化妝的時候醜，化了妝醜得嚇人。本來就長得漂亮的女生，化了妝自然是更加好看，比如我和魯君堯，不包括你。”
尚蘇雲這人講話就是不中聽。
她小小年紀就開始用歐萊雅，於思卉酸溜溜地跟她說：“你知不知道現在就用這麽好的護膚品會促進皮膚衰老？”
尚蘇雲說：“歐萊雅你還好意思說它是大牌，在美國都是在藥店裏賣的好麽。我現在用歐萊雅，到了二十歲我用蘭蔻不就行了。不過，像你們這種到了三十歲也就買不起歐萊雅的人，最好現在什麽都別用。”
林煜秋說：“其實男生還是都喜歡素顏女生啊。”
尚蘇雲翻了個白眼，鄙夷地說：“放屁，男生喜歡的是美女素顏，不是醜女素顏。不過你要想素顏也可以，先去首爾飛一趟，整成宋慧喬那樣再說。”
尚蘇雲的嘴巴太毒，性子太直爽，所以沒多少女生樂意跟她玩，女生裏面和她做朋友始終都只有魯君堯一個。不過，她在男生那邊人緣一直很好。
音樂教室門口，那些男生看起來也十分好笑，他們穿著白襯衫和黑色長褲，有幾個人的白襯衫大概是從他們爸爸那裏借來的，又寬又大，肩膀那裏都突出來一大截。大家又笑又鬧，直到從後門溜進比賽的教室時才噤了聲。
君堯把她的粉玫瑰掉在教室裏了，於是又折回去拿，等她匆匆走出來時，在門口撞見了林志維。
兩個人都楞住了。
眼前的林志維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他穿著一件合身的白襯衫和黑色的牛仔褲，看上去特別俊逸挺拔。君堯身上穿著的那件白襯衫款式很簡單，只到胳膊肘那裏的袖口裝點著一圈淺藍色的花邊。一陣穿堂風吹進來，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然後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噴嚏。
“我們快進去吧。”林志維說。
第一次的，魯君堯沒有無視他的存在。她點點頭，沒說話，跟著他從後門走進音樂教室裏，坐在觀眾席最後一排的空座位上。
坐下後，君堯才意識到最後一排的座位只坐著他們兩個人。另一個班正在臺上演唱，伴奏變得激昂起來，他們唱到了副歌部分，男生和女生開始了二重唱。這時候，林志維轉頭對她說了一句話，可是因為唱歌的聲音太大，她沒有聽清楚。於是她朝他轉過頭，皺了皺眉，露出了一個困惑的表情。
“我說，魯君堯，”林志維低下頭，湊得離她稍微近了一點，“你穿這件襯衫挺好看的。”
他說話的時候，氣息幾乎都落在君堯的耳邊。他的聲音低低的，沈沈的，就好像那次在電話裏的語氣一樣。
君堯跟觸電了一樣擡頭看向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見她那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林志維笑了笑，表情裏帶著一絲淡淡的釋然和發自心底的愉快。
到他們班上臺的時候，大家一起站了起來，在昏暗的過道裏往舞臺上走去。大家站在原地等待前面一個班級的學生離開，林志維就站在魯君堯的身後。
他突然伸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
君堯顫抖了一下，詫異地轉頭看向他，在暗淡的光線裏，林志維那雙深深的眼眸靜靜看著她，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
君堯並沒有說什麽，因為她什麽都說不出來。
小劇場裏十分安靜，從立體音響中放出的前奏聽起來也感覺比教室裏聽的時候優美動聽了不少。第一組對唱的駱承和與何少陽，於思卉與尚蘇雲往前走了一步，君堯看到站在臺下的張老師對他們四個豎起大拇指以示鼓勵。
駱承和和何少陽的聲音加在一起很是低沈好聽，他們唱響了第一句：
“If the hero neveres to you
如果你的真命天子仍未來到
If you need someone you’re feeling blue
如果你情緒低落需要有人陪伴”
接著，尚蘇雲和於思卉甜美的聲音響起：
“If you’re awayfrom love and you’re alone
如果你離愛很遙遠，孑然一人
If you call your friends and nobody’s home
如果你打電話給朋友卻沒有一人在家”
他們四個退回了隊列，另外四個男生女生分別又往前走了一步。李思哲和徐毅開始唱下面一句,之前在教室裏排練，每次他們兩用那“山歌腔”一開口，大家就開始笑，可今天他們的歌聲卻莫名地顯得有力而堅定：
“You can run away but you can’thide
你可以逃開卻不可以隱藏
Through a storm and through alonely night
經歷了風暴忍受了孤獨”
張怡悅和林煜秋的聲音清澈溫婉：
“Then I show youthere’s a destiny
我要讓你知道每人都有他的命運
The best thingsin life
一生中最美的事
They’re free
那就是自由”
接下來就是第一段副歌了，所有人一起上：
But if you wanna cry
如果你想哭
Cry on my shoulder
那就在我的肩上哭泣，
If you need someone who caresfor you
如果你需要關懷你的人
If you’re feeling sad yourheart gets colder
如果你感到悲傷心漸漸變冷
Yes I will show you what reallove can do
我會讓你知道真愛的力量”
和平常排練的時候不一樣，大家唱到這裏的時候，歌聲悠揚，整齊劃一，君堯站在對唱組的女生裏面第二排，覺得心胸裏莫名地升騰起一股激動。她知道，張老師的策略起了作用，沒有哪個班是以他們班這樣的方式合唱的，底下的評委老師正用讚許的眼神看著他們，坐下觀眾席上的同學們也都很認真地聽著。
當唱到這一段副歌的□□“Yes I will show you what reallove can do”的時候，君堯情不自禁地偏過頭看了一眼，巧的是，尚蘇雲正好也扭過頭來看她，兩人的目光相遇，不約而同地都露出了同樣明亮的微笑。
那真是無比美好的一刻，她們兩之間因為班級裏的瑣事而起的小齟齬似乎一下子全都煙消雲散了。
君堯渾身都充滿了一種強烈的歡愉和欣喜，她覺得自己深深愛著圍繞在自己身邊的七年級10班的每一個人，不論大家曾經有過怎樣的矛盾，他們一起玩，一起鬧，一起笑，一起贏得榮譽，一起面臨悲傷，這就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友誼。
第一次合唱結束後是第二輪verse的對唱。魯君堯和任詩然往前走了一步，同時，在男生那邊，林志維和趙誠走了出來。
舞臺上的鎂光燈照在她臉上，熱得發燙。她的手腕上依舊留著林志維手心的溫度，一看到林志維的臉，她的手就開始顫抖起來。
也許是舞臺上熾熱的燈光的原因，她覺得周遭的一切是那麽的不真實，林志維白衣黑褲，挺拔俊逸，站在閃亮的聚光燈下。他在立式麥克風前面側身站著，英俊的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溫柔微笑，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眸一動不動地緊緊盯著她。她覺得整個人頭暈目眩。林志維唱歌的時候，眼睛一直都緊緊地看著她的臉沒有離開過。
“If your sky isgrey oh let me know
如果你的天空灰沈沈的，哦，要告訴我
There’s a place in heaven where we’ll go
如果你的天空灰沈沈的，哦，要告訴我
If heaven is a million yearsaway
如果天堂離我們有百萬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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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只要來個電話 讓我與你相約”
其實在對唱的時候，張老師原本就是要求男生和女生要互相看著唱的。所以林志維的動作在其他人看來並無奇怪的地方，只是，他的眼神在君堯看來，卻是那麽的獨特而專註。
就在那一刻她可以肯定，他就是在看著她一個人。
他的目光似乎有一種黑洞般的魔力，吸引著她墜落進去，毫無抵抗的能力。一時間，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就這樣站在熾熱的燈光中互相對望。
任詩然在她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君堯一驚之下，把手裏的那朵玫瑰掉在了地上。任詩然已經一個人往下唱了半句話了，她居然還在怔忡地盯著林志維一動不動。意識到觀眾席上很多學生都在對她指指點點，很多人在捂著嘴偷笑。在她身後，無數道異樣的目光朝她射來。
“Whenthe nights are getting cold and blue
當夜變冷變深
When the daysare getting hard for you
當日子變得艱難
I will alwaysstay here by your side
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I promise you I’llnever hide
我向你承諾，我不會躲藏”
機械地唱完，君堯和任詩然退了回去，覺得整張臉都在火辣辣地發燒。合唱的時候她低著頭，做著嘴型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她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讓眼淚奪眶而出。
合唱結束之後，魯君堯就看到了很多女生咯咯笑著對著她指指點點。她這輩子從來都沒有這樣丟臉過。她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收拾好書包奪路而逃，她要回到她的小房間裏面，鎖上門關上窗嚎啕大哭一場，她要縮進她的小世界，再也不要出來。
回到教室後，君堯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書包離開了教室。一路上她都低著頭，不想看到任何人。她也沒有去公交車站，因為那裏站著一大堆同年級的學生在等車。
她沿著學校旁邊的馬路一路飛快地走，從後門走進了一個免費開放的公園，打算穿到前門去。到了公園前門的大街上，她就可以打車回家了。
十二月的傍晚，只要太陽一落下去，天氣就會變得寒冷刺骨。公園門口的樹木上全都掛上了聖誕節彩燈，夜幕降臨後就全都在閃閃發亮。公園邊上是一家阿迪達斯旗艦店，高大明亮的櫥窗裏，背景是身穿藍白相間阿根廷球服的梅西的大幅代言廣告。玻璃上貼著白色的雪花，明亮的燈光打在聖誕老人和用細細的金色絲線懸掛著的碧綠冬青花環上，熠熠生輝。
君堯在阿迪達斯的櫥窗外面停下了腳步。她戴著一頂絨絨的水藍色粗線編織的帽子，但是馬尾辮戳在裏面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她伸手發繩拉下來，套在了手腕上，然後隨手理了理頭發，讓烏黑的長發從帽子裏落下來，散落在了她的肩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麽會莫名其妙地站在阿迪達斯的櫥窗外面出神。她不穿這些運動品牌的衣服，她也不懂足球，但是她對阿迪達斯的三根斜杠的標志非常熟悉，因為她總是在林志維的衣服上看到。她對打著明亮燈光的櫥窗裏穿著藍白球服的那個球員也很熟悉，因為她總是在攤開在林志維桌子上的足球雜志和海報上看到他的臉。
“魯君堯。”
一個略帶低沈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轉過頭去，一陣風夾著冰冷的雨絲忽得吹來，略起了她肩上的長發。她微微張著嘴，烏黑的眼睛裏映著大街上璀璨的燈光，吃驚地僵在了原地。
林志維就站在她面前。
看到他的那一刻，她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慌張地完全亂了陣腳。她的臉上冷冷的生疼，伸手一抹，才發現已經都是眼淚，原來剛剛站在櫥窗前發呆的時候，她竟然都沒有註意到自己哭了。
她到底為什麽要這麽難過？
她用手套抹掉眼淚，低著頭不說話，林志維笑了笑，目光在她的臉蛋和頭發上停留了一下：“你還是把頭發放下來漂亮。”
然後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包紙巾遞給她，低下頭來溫和地對她說：“哭什麽呀。”
君堯笨拙地略開被風吹到臉上的長發，有些賭氣似的一把接過林志維手裏的紙巾，扯出一張抹去了臉上的眼淚。林志維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胳膊，環住了她的肩。君堯擡頭看了她一眼，他可以感覺得到她渾身都在顫抖。
“你已經花了一個學期的時間對我視而不見，”林志維問道，眼底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是還在因為對我七年級開學的時候不小心用籃球砸到了你而生氣麽？”
魯君堯猛然擡頭看向他，她的鼻尖紅紅的，長長的黑發襯著她的臉愈發蒼白失神。
“你說什麽？”她的聲音有點兒沙啞。
“我說我們七年級剛開學的第一節體育課，我用籃球砸過你，害得你還去了醫務室。”林志維抱歉地說，“那完全是個意外。”
君堯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了。她記得那件事，體育課上她被一只突然飛過來的籃球砸中了腦袋，痛得她差點沒暈過去。她知道那件事的罪魁禍首是林志維，可是——
“你以為我對你態度冷淡是因為你用籃球砸過我？”君堯問他。
林志維困惑地看著她：“難道不是嗎？”他笑了笑，伸出手來摸了摸君堯的腦袋，“難道我還幹過其他對不起你的事情？”
君堯突然仰起臉來看著他，眼睛裏閃爍著憤怒和痛苦的淚光。林志維驚訝地看著她，不太明白她到底怎麽了。
“嘿，”林志維輕輕地說，試圖安慰她，他低下頭，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君堯垂下了眼睛，長長的睫毛上依舊掛著亮晶晶的淚光。
“對不起，”君堯睜開眼睛，往後退了一步，離開了他的懷抱，“我們……我們不合適。”
她又盯著他看了幾秒鐘，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可最後還是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然後她轉過身，飛快地跑了。
君堯的房間並不大，窗戶朝著一條安靜的街道，街道另一側就是歸鄉河。冬日的雪夜萬籟俱寂，窗戶上蒙著厚厚的一層霧氣，偶爾一輛汽車開過去，昏黃的車燈照亮的窗戶，好像小時候吃過的那種硬硬的檸檬糖的顏色。
她打開窗戶，刺骨的寒風夾雜著柔軟的雪花落在她的臉上。她閉上眼睛，深深吸入了一口寒冷清新的空氣，心裏湧起一陣又一陣的傷心。
這也許就是命運給她開得一個最大的玩笑吧，這些年來她珍藏在心底的回憶，對於他來說就是這樣不值得一提。
他是在七年級的時候喜歡上自己的。那麽對於他來說，兩年前初遇之時的她，根本就只是個傻乎乎的女孩子，壓根就沒有在他的記憶裏留下過任何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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